6.梦之终结(1 / 2)
「艾缇,你在哪?」
他呼喊著少女的名字。
铎洱达尔宽敞的城堡,所到之处都是以冰冷的石头建成。城中来往的人们犹如人造人偶,无人回头看他一眼,根本不在意他的事情。
唯一的例外──就是她。
「艾缇?」
拉纳克看向白色的大厅。即将成为他新娘的少女,正站在空无一物的房间中央。
她摊开纤细的双臂,从手中溢出犹如开花般的缜密构成。复杂的构成展开后,转眼间便覆盖整座空间,拉纳克不禁为之屏息。
复杂且庞大、堪称极致技术的构成。
就算看了也无法理解或解析,那是凌驾于他之上的力量。
此时,少女终于注意到呆立于原地的拉纳克,回头望去。她露出令人怜爱的笑容,开口问道:
「拉纳克,怎么了吗?」
「……艾缇。」
因为想见她一面,自己才来到这里的。这座城堡中,只有她是自己唯一的伙伴。
他的老师们似乎不久前失去了热忱。或许是有什么状况改变了,当他因渗透进日常的窒息感而喘息时,听说老师们也离开她的身边。
所以拉纳克想去见她一面,安慰她。无论她多么孤独,至少有自己会陪在她身边。
可是现在……他明白了。
她之所以孤独,是因为那股力量──因为谁都无法教她任何事情。老师们会离去是因为如此,大家对他失去兴趣也是基于相同的理由。
──继承铎洱达尔王位的人,是她。
想必任谁都这样认为吧。这个娇小且孤独的少女,将成为下任女王。
原本总是在自己身后转来转去的女孩,曾几何时远远地超越了自己。
既然如此,他就该──
「拉纳克?」
暗色的瞳眸注视著自己。那是一无所知且纯真无瑕的强者所拥有的眼睛。
拉纳克压抑住上涌的痛苦情绪……笑了。
「没事的,艾缇。」
即使如此,能守护她的人只有自己。非得是这样不可。
因为少女还什么都不懂,而且在这座城堡中实在太孤独了。
「──拉纳克,醒醒。」
女子的声音传进耳中,肩膀被人轻轻摇晃。
过去的景色转眼间远去,拉纳克微微睁开眼睛,映入眼帘的女子正在观察著自己。
「……艾缇?」
他反射性地低喃出这个名字,女子随即微微皱起眉头。那是他并不知晓的大人面貌。看著这张脸,他总是觉得有些异样感。拉纳克深深地吐了口气,于方才假寐的王座上重新坐正。
「我好像……做了一场梦。」
「什么梦?」
「以前的梦。你还是少女时的事情……大概吧。」
梦中的她,还是个不可靠的孩子。拉纳克转了转僵硬的脖颈,试图回想起那段落在记忆彼端、模糊不清的往事。魔女闻言,却只是露出苦笑。
「你真是奇怪。比起这个,明天就要行动了呢。」
为了变革大陆的一步棋,如今已然准备就绪。拉纳克以饱含感慨的目光看向女子。
「多亏有你。这样一来,大陆将迎来和平的曙光,魔法师的生活也能不再受到威胁了。」
失去的国家已经不会再回来,铎洱达尔是早就灭亡的王朝,将毁灭之国的王位得到手也没有意义。那是没有选择他的国家。
所以他才会新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度,为了让人们能在今后的未来安心地生活。
曾是少女的魔女闭起眼睛,露出微笑。
「如果那是你的愿望。」
要是没有她,拉纳克的理想就不会实现。因为她拥有能将所有梦想转变为现实的力量。那是他引颈盼望,却始终无法得到的力量──
「……艾缇。」
「怎么了?」
听到这道比平常低一阶的声音,她天真无邪地回应。
拉纳克闻言,瞬间回神。他也不清楚自己刚才在想什么、打算说什么,只是有种苦闷的情绪在胸口扩散的感觉。
所以,他这样说给自己听。
「我会守护你的,艾缇。」
他要从其他人类手中,守护成为魔女的少女。非得是这样不可,因为现在的她是受到人们忌讳且嫌恶的可悲存在。
拉纳克对自己的答案满意地点头。
──即使如此,他刚才吞下的苦涩滋味依旧没有完全消散。
※
转移到塔伊利西方堡垒的四大国军队约莫有五万兵力。
以对付仅仅数百人的库斯克尔来说,这样的兵力看起来实在过于庞大,然而这是众人考量到对手拥有未知力量而做的决策。
缇娜夏逃走的那晚,奥斯卡逼问了鲁斯托,让他将知道的事情全盘托出。得知自己至今处于被动状态,无谓地浪费许多时间后,奥斯卡的心情奇差无比。魔女指定的日子就在明天,现在开始进军究竟能否赶上「那个」未知的事情?
奥斯卡的内心焦躁不已。如今已是黄昏时分,他前往堡垒入口,与将军们一同确认明天开始的进军路线。他抬起头时,突然注意到冲过来的希尔薇娅。她一来到国王面前,便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。
「陛下,侦察兵发现并收留了一名平民少女。她当时似乎是在这里通往库斯克尔的街道上,遭到一群魔法师追赶。大家现在都聚集在会议室了,烦请陛下前来一趟。」
──被保护下来的那名少女自称琉璃。
她是第一座遭库斯克尔烧毁之城的幸存者,那时受到一名隐居山林的魔法师保护才活了下来,但是因为险些被库斯克尔的魔法师发现藏身之处,而选择离开那里。她在前往堡垒的途中,果不其然被魔法师发现,遭到他们追赶。
奥斯卡在前往会议室的路上听著少女的身世,不禁佩服地说道:
「遭到魔法师穷追不舍,真亏她还能平安无事啊。」
「或许是因为她是小孩吧?无论如何,实际状况得听听本人怎么说。」
一抵达会议室,希尔薇娅便替主君打开门。奥斯卡踏进里面后,发现室内已经聚集了他国的王族及指挥官。
年幼的少女正站在中央。她目不转睛地看著奥斯卡半晌后,露出明亮的开朗神情。
「是王子殿下!原来王子真的存在呀!」
「……我可不是王子啊……」
奥斯卡不禁反驳后,又突然想到不需要特地解释,配合少女的说词就好。然而,少女继续抓著这个话题不放,说道:
「骗人!我有看过你的样子,让我看的姊姊还说你非常强!」
「让你看?」
「姊姊从坏魔法师的手中救了我,是个非常漂亮的人喔。因为我一直哭个不停,她就跟我说了很多话,还让我看许多东西。她把手放到我的额头上后,脑海里就会浮现景色,就像是亲眼看见一样呢。」
少女笨拙地解释著,奥斯卡却依旧从中察觉到线索。他弯下膝盖,让自己的视线与少女齐平。
「她是黑发吗?」
「嗯。眼睛的颜色也是,就像没有亮光的夜晚。」
听到一如预期的回答,奥斯卡轻轻地叹了口气。
「那个神出鬼没的女人……」
奥斯卡站起身,以手掌扶著有些脱力的脑袋。
魔女出手救下遭魔法师追赶的少女的地点,似乎是从堡垒骑马约莫一小时会抵达的草原。
军队一天亮便离开堡垒,然后在魔女出没过的地方前停下,先由魔法师们前去侦察。不久前的亚斯杜拉平原之战中,军队就是因为贸然前进而落入敌人陷阱,他们必须避免这样的惨剧重演。
然而,魔法师们归来并前往指挥官们聚集的帐篷报告时,都说「没感觉到任何异常」。奥斯卡向前去调查过的杜安招手,将他叫到帐篷外面。
「真的什么状况都没有?」
「其实我有感觉到周围传来微弱的魔力,但没发现任何构成。但是坦白而言,若由缇娜夏大人施术,我们确实无法识破。」
「果然是这样啊。」
其他人的意见渐渐统一,开始讨论继续进军,通过这片草原。现在绕远路确实无法在今天之内进入库斯克尔。既然如此,就算明知有陷阱,还是应该继续前进吗?
正当奥斯卡苦恼地思索时,背后传来年轻女性向他搭话的声音。
「既然拜托别人办事,就请不要随便移动。」
「……适任的人出现了啊。」
回头望去,只见封闭之森魔女一脸不悦地站在那里。
露克芮札手扠著腰,瞪视奥斯卡。
「我已经去全部的城镇看过了!真是麻烦。」
「抱歉。那么结果如何?」
看到站在法尔萨斯国王身旁密谈的美女,经过附近的士兵和待在稍远处的指挥官都频频望向这里,眼神流露出饶富兴味的意思。然而,身为当事者的两人谈得入神,丝毫不以为意。
「没什么,只是感觉那孩子真的很拚命呢。城镇的居民之所以像是消失不见,只是因为她将人们的时间变得极端缓慢,处于类似时间停止的状态。然后施加了一层防护结界,让人感知不到他们的存在。所以居民不是消失了,人都还好好地待在镇上。感觉敏锐的人应该会察觉到气息吧?」
「喔,原来如此……」
奥斯卡想起斯兹特报告调查结果时,曾说过「感觉有某种东西存在」。听露克芮札所说,那些城镇如今处于存在著许多透明人的状态,看不到也摸不到。如此惊人的事竟遍及八座城镇,而且有些城镇还是同时变成空城的。思及此,奥斯卡再次体认到魔女的恐怖之处,甚至感到佩服。
接著,他进一步询问同为魔女的女子。
「解得开吗?」
「我才不干,太麻烦了。况且只要时间一到,法术就会自动解开的样子。大概再过一个小时,所有城镇都会恢复原状喔。」
「真的吗!?」
「千真万确。那我先走啦。」
「等一下。」
奥斯卡抓住准备转移离开的魔女,向皱起眉头的女子问道:
「抱歉,既然你都来了,能请你看看缇娜夏是否在前方设置了什么魔法吗?」
「我为什么要帮你?」
「因为除了你,没有人办得到这件事了。」
假如要识破魔女所设置的魔法,自然得需要同为魔女的人出手。
然而,露克芮札只是态度冷淡地回答:
「就算有,你们也没时间绕道而行了吧?反正不是杀人的术法,大可放心。」
魔女说完后,吐了吐舌头。两人所在之处距离草原还很遥远,但她还是察觉出前方设置了什么魔法。奥斯卡叹了口气。
「果然有啊。和那家伙为敌,实在没什么好事呢。」
「你分明早就知道,事到如今说这什么话啊。光是这次的关键人物是那孩子就是个大问题了,现在就连我也牵涉其中。这事情要是被知道了,肯定会变得更麻烦。你想自掘坟墓吗?」
「现在不是能选择手段的时候,之后的事情我会设法处理的。」
他有自信能让其他国家的人闭嘴。露克芮札听出这名国王的言外之意,一脸傻眼地说:
「拜托你别乱来啊,这可是会影响到未来喔。而且真要说的话,我比起你更希望以那孩子的愿望为优先。」
「但那家伙根本不顾自己不是吗?」
「即使如此,我也不会改变立场。我不会出手帮忙的,你自己想办法吧。」
魔女的这番话毫不留情,却很有道理。奥斯卡不禁皱起眉头。
露克芮札愿意提供情报,却不会出手。这想必是身为魔女的她为自己设下的底线。她的态度像是在撇清关系,但其实是基于尊重个人自由的想法。
奥斯卡明白这点,所以即使不情愿,还是压下不满点了点头。
「知道了,我会自己解决的。」
「真是好孩子~」
露克芮札开怀大笑。然而下一瞬间,魔女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,转而严肃地低语。这是奥斯卡第一次见她露出如此真挚的表情。
「那孩子不会保护自己,请你成为她的盾牌。」
「……好。」
「这次的转机中,幸好有你陪在那孩子身边。」
魔女琥珀色的瞳眸浮现出慈爱的影子。但她很快便闭上眼睛,然后再次露出平常的嫣然笑容。
「你就好好努力吧。」
留下一句简短的话后,她的身影就消失了。遭到两名魔女玩弄于鼓掌的奥斯卡,吸了一口气后转换心情,走回帐篷之中。
会议结果出来,尽管怀疑前方设有陷阱,五万大军依旧按照原定计画开始进军。
但为了以防万一,王族与指挥官等要人都统一待在阵形中央。奥斯卡也将行军一事交由其他将军率领,让亚尔斯、美蕾蒂娜、克姆、杜安、卡普及希尔薇娅等人聚集在自己周围。就算有魔法陷阱,只要有他们在,应该就能应对大部分的状况。
话虽如此,众人警戒著前进了大约一个钟头,依旧没有发生任何特殊状况。由于一路上毫无变化,就连指挥官们也渐渐放松戒心。
然而就在这时,最前列的部队派来的传令兵冲进阵中。
据他所说──「无论前进多久,景色都没有变化」。
「这还真是夸张啊……居然能封锁如此广大的空间。看来我们在不知不觉间,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。这和森林中的妖精常用的伎俩很像,但规模如此巨大的魔法可说是史无前例。」
听到报告后,卡普感叹地说道。这番话实际上有一半以上都算是称赞,但奥斯卡听了之后只觉得脑袋隐隐作痛。他彷佛听到缇娜夏说:「你们就在同一个地方绕圈圈吧!」
「那家伙的存在本身就是犯规啊。该怎么做才能解开?」
「只要看到构成的关键并将之破坏,应该就能解开封锁了。以规模来看,缇娜夏大人现在应该没有亲自维持术法,而是配置了纹样或作为核心的某个东西来维持。只要能找出那些媒介,或是……唔,问题是最重要的构成本身完全看不见呢。」
「我也看不见。」
众人面临了束手无策的状况。奥斯卡忍不住诅咒了一下无情的露克芮札。
另一方面,军队停止前进后,应该下达指示的中心也陷入一片混乱。奥斯卡环视一圈,只见各国的将军、王族及内臣们散落在周围,纷纷为了交流情报或寻求解决办法而讨论著。人群之中,奥斯卡看到了鲁斯托的身影,不禁面露难色。
归根究柢,都是因为这个男人替缇娜夏争取到时间,才会导致事态恶化至此。奥斯卡心中一阵焦躁,忍不住有些迁怒。
就在他拚命压下这股情感时──「那个男人」突然现身了。
男人披著一身黑色魔法师长袍,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人群中心。见众人的目光纷纷聚集到自己身上后,男人优雅地屈膝行了一礼,以清晰的声音朗声打招呼。
「初次见面。我是库斯克尔的魔法师长,名叫巴尔达洛司。」
「什么……!」
几人迅速拔剑,现场气氛立刻变得杀气腾腾。巴尔达洛司刻意地耸了耸肩。
「哎呀,请等一下。若是杀了我,你们可就没办法从这里出去啰。这是我等国王的新娘一手创造、堪称艺术品的完美结界,你们不可能从这里面离开的。」
「可恶的小丑……你到底想做什么?」
赛扎鲁的将军恶狠狠地出言威吓,巴尔达洛司却只是一笑置之。他似乎很享受自己被赋予的角色,以装模作样的口吻回答。
「这次承蒙各位提出归属库斯克尔的申请,专程聚集于此,本人实在是不胜惶恐。那么,希望各位务必亲眼见证我等国王支配这座大陆的时刻……恕我冒昧,还请容我带各位前往观礼。」
巴尔达洛司快速地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人。
「不过座位有限,实在无法一次招待所有人。我想想……如果只是这几位贵宾,应该能好好招待呢。」
「谁会答应你的邀请啊!」
「少得意忘形了!」
这番傲慢的邀约,令现场骂声四起。巴尔达洛司却毫不介意,脸上依旧挂著犹如面具的笑容。奥斯卡将手放在阿卡西亚上,往前踏出一步。
「知道了,带我去吧。」
「陛下!?」
克姆发出近似惨叫的声音,巴尔达洛司则满意地瞥了奥斯卡一眼。
只见黑衣魔法师大大摊开双手,手中随即浮现复杂的构成。
「我当然会带您去……可是其他贵宾也得同行。各位没有拒绝的权利,毕竟要是没有你们这些观众,我们也很困扰呢。因为你们──」
转移构成发动。以巴尔达洛司为中心,开启了将大约五十人都纳入范围内的转移门。在一片惨叫和惊呼声中,巴尔达洛司的声音被掩盖得模糊不清。
然而,奥斯卡彷佛听到了对方接下来的话语。
『你们将是我等用来对付新娘的人质。』
与此同时,男子露出了不祥的笑容。
众人经由转移门,被传送到一望无际的荒野中央。
混杂著沙尘的风吹袭著大地。
他们站在乾燥荒野中的腐朽遗迹里。
堆积著沙尘的圆形广场有一半都快崩塌,其中还竖立著几根同样濒临倒塌的白色石柱,脚下的石板也几乎龟裂、剥落。半毁的广场中央有一座十几阶的石梯,爬上去后是一块比周围高出不少的区域。平台上放置著一座古老祭坛,以及无人的崭新宝座。
奥斯卡站在广场中央,扫视了一圈。
「真是典型的埋伏啊。」
周遭静谧的景色,教人不禁联想到遥远的往昔。广场的外侧区域耸立著呈钵状的石阶,犹如俯视著他们般。让人升起时间风化之感的外围建物,就像是石化的花瓣。
如今,古老的石阶上并排站著三百多人的库斯克尔魔法师,他们正以冰冷的目光注视著转移至此的「来宾」。人群之中甚至夹杂著有翼的中阶魔族,以及不少受到使役的异形生物。
奥斯卡冷静地观察著这幕景象。相较之下,其他人有些瞠目结舌,有些则恐惧地呆立原地。奥斯卡看著前方,呼喊部下的名字。
「亚尔斯,如何?」
「不太妙,毕竟人数实在相差悬殊。」
被带来的人约莫五十人,无论如何都难以正面应战。奥斯卡环视其他部下,然后拔出阿卡西亚,以能让他们听到的音量下令。
「我有守护结界,不用管我,保护好自己。」
不论发生什么事,只要缇娜夏还活著,身为契约者的他就不会死。
可是奥斯卡并没有让部下送死的打算。他重新握好阿卡西亚的剑柄。
就在这时,他们的视线前方──也就是中央石阶的上面,一名男子在其他魔法师的陪同下现身了。
男子一头白发,穿著显眼的华丽服饰,在周围人的服侍下走了出来。巴尔达洛司站在祭坛旁边,恭敬地低头,为男子让出道路。奥斯卡定睛凝视那名现身的男子。
「拉纳克……」
听到这个名字,周遭的人纷纷脸色一变,错愕地看著男子。他身为四百年前的人类,却不管怎么看都只有二十岁左右。病态的白发与肌肤,让他看起来犹如梦中才存在的人物。
拉纳克俯视著「观众」,露出微笑。
「欢迎各位莅临毁灭的铎洱达尔大圣堂。」
众人闻言,纷纷环视周围。四百年前被歌颂为魔法大国、以异样的力量为傲的国家,凄惨地灭亡后化为残骸,沉默于这片荒地之中。拉纳克坐上废墟中崭新的石制王座,开口道:
「今天邀请各位前来,是因为我有个提案。如今大陆上不仅憎恨我国的塔伊利,各地都不断上演著残酷的歧视与争斗。神是不公平且反覆无常的,拥有力量却不管事。所以人们才会互相残杀,因憎恨而杀、因深爱而杀。」
平淡的声音既不温柔,也不存在著威严,就像是毫无感情的人偶。
拉纳克垂下如玻璃球的眼睛。
「现在,就让我们终止这一切吧。立下规定,禁止一切争斗。只要违反规定,无论身在这座大陆的何方、拥有什么身分,都会立即受到惩罚──我已经得到足以惩罚罪人之力了。」
「什么?」
奥斯卡不禁惊愕地提高音量,其他人也因拉纳克的最后一句话而哑然失声。
甚至有人怀疑起拉纳克是否疯了。换言之,那句话等同他宣称要成神。
见观众纷纷露出狐疑的眼神,拉纳克微微勾起唇角。
「想必各位也知道,这座大陆上有五处被称为『魔法湖』的庞大力量滞留地。那是由自然的精气、魔力及无数人类的灵魂所形成。而今魔法湖的术式只是持续积累周围的生命力,将之聚集于一处。然而,只要以构成连结这五座魔法湖,就能形成笼罩整座大陆的大网。如此一来,我就能待在这里监视整座大陆,甚至足以操控天候。听起来不坏,对吧?」
──完全监视大陆、控制天候。
那简直就是恶梦般的未来。要是平常的缇娜夏站在他身旁,肯定会说「才不好!」吧。奥斯卡想像著怒气冲冲的魔女,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。身后的亚尔斯随即以苦涩的声音提醒。
「陛下……」
「不,抱歉。不要紧,我会认真处理的。」
魔法湖是铎洱达尔灭亡之际生成的产物。追溯源头,是拉纳克在四百年前理应吸收的力量。当时,他因为这股力量过于庞大而无法控制,现在恐怕是想再次将之据为己有。
奥斯卡等人早已在魔兽事件中,彻底领悟到这次至关重要的魔法湖之力。那头魔兽不是特地制作出来的兵器,而是偶然生成的生物。光是从魔法湖中孕育而出的魔兽就有如此惊人的力量,若是拉纳克真的控制住所有魔法湖,确实有可能获得等同神祇之力。
「会有这样的想法,可见那家伙相当不妙啊。」
就算他的理想多么崇高,也必须阻止他完全监控大陆。毕竟支配者自以为是的想法,不知何时会变得疯狂。
拉纳克从王座上起身,微微一笑。
「距离构成完成,还需要等上一个钟头左右。尽管这段期间可能有些无聊,但希望你们务必见证这一刻。因为接下来将是全新时代的开端。」
见观众们全都倒抽一口气,拉纳克更加开怀地笑道:
「那么,先向各位介绍我的新娘吧。毕竟要是没有她,可没办法组织如此大规模的术式呢。我借用了她的力量作为触媒,才得以成就这般伟业。艾缇,过来吧。」
拉纳克轻轻挥了一下右手,转移门便在他的身旁开启了。一名女子从中走了出来,身边还跟著三名魔法师。
女子身穿一袭白衣,任谁一看就能知道她是「新娘」。出众的美貌甚至让人忘却现场异样的状况。
长襬礼服上叠著好几层蕾丝,乌黑的长发中编入与礼服同色的花朵。女子的容貌就犹如雕刻家穷尽一生所打造的艺术品,一双低垂的暗色瞳眸隐隐带著忧愁。
只见她缓缓抬眸望向拉纳克,同时注意到石阶下的观众们──一瞬间露出惊愕的神情。跟随著她的三名魔法师中,除了一名较为年轻的少女,另外两名男女同样变了脸色。
巴尔达洛司看到新娘的表情,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。拉纳克则是笑容依旧地歪了歪头。
「怎么啦,艾缇?」
「他们突破了我的术式?」
「不是。是我协助巴尔达洛司,把他们带来这里的。因为我想让大家一同见证这个时刻。」
「……这样啊。」
缇娜夏转过身,像是要让随侍左右的随从安心般露出笑容,接著退到拉纳克后面一步的位置。在她往下坐的同时,下方出现一张以白石制成的朴素椅子。
拉纳克将手轻放在她的肩上,开始缓缓咏唱。
※
遗迹中只剩下咏唱声回荡四周。奥斯卡趁著这段期间,思索著该如何采取行动。
距离构成完成还有一个小时,必须在那之前设法阻止他。
可是他一旦杀向拉纳克,待在外侧的魔法师就会立刻采取行动。他们想必不会只针对自己,而是直接杀死在场所有人。以如今的人数差距,己方势必无法全身而退。
「有什么破绽……」
奥斯卡望向自己的肩上,那克正在微微伸著懒腰。他将视线移回赠予自己这头龙的女性,只见那双暗色眼眸落在脚边,没有看向任何人。奥斯卡只是目不转睛地看著她,思考著魔女的目的究竟为何。
※
帕米菈努力隐藏住内心的动摇,看著自己的主人。
没想到他们会把其他国家的人带来。
这究竟是拉纳克自己、还是巴尔达洛司提出的想法,如今也无从得知了。无论如何,她实在不愿去想像这么一来事态会如何变化。
「请给我们力量……请守护我们……」
帕米菈默默地祈祷著。
然而,唯独国王的咏唱声响彻这座腐朽的圣堂。
※
──四百年是相当漫长的岁月。
漫长到足以令精神倦怠。然而,缇娜夏克服了这点。
最初的一百年,除了露克芮札以外,她甚至没办法好好和人说话。
她不仅失去国家、遭到重要之人背叛而变得无依无靠,还接二连三地遇到试图利用她的人。每件事情都不断地打击著她的心灵,令她不禁憎恨起这些折磨她的人类。
然而,当她成功封住这股恨意的同时,她变得不再期待或爱上人类。因为这些情感只会让她再次忆起想要烧毁世界的强烈憎恶。
后来她盖了一座高塔,并与那些成功登上塔顶的人见面后,开始稍微喜欢上人类了。
他们很有意思。
努力而拚命。
那些美丽跃动的生命令她心生羡慕。
她不禁心想「人类中存在著品格上的差异吗?」,同时思考著「为什么我和他们不一样呢?」。
再这样下去,她究竟要累积多少岁月才能死去?
是否能得到自己不惜消磨灵魂也渴望的东西?
待在塔上的每一天都平稳而毫无变化,自由且孤独。
她寻找的东西不论经过多久都找不到,甚至开始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么做。
怀抱著妄执的自己,只是日复一日地度过无尽的时光。
可是有一天──她终于找到了自己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。
男子悦耳的咏唱回荡于耳边。
这道声音就像摇篮曲,陪著她长大。当她独自待在城内的离宫、被迫不断地学习时,正因为有他在身边,自己才能忍受这段空虚的童年。
那是温柔地守护著她的声音。
缇娜夏闭上眼睛,追溯从自己身上萃取而出的魔力,感觉到编织而成的庞大构成。
这会是改变一切的魔法、为了开始终结的咏唱。
她所追寻之物就在这之后。
※
看著过去灭亡的国家景色,并没有唤起拉纳克的乡愁。
那是即使处于黑暗时代,依旧拥有广大领土、让他国无法侵略的魔法大国。据说历代最强的国王甚至能驱使好几位高阶魔族,只身一人就足以匹敌一支大军。所以拉纳克心想:自己将来也要成为那样的存在,守护铎洱达尔这个国家。
然而不知何时起,他对祖国的热情全都烟消云散了。他想不起来,那份情感是在知晓自己没被选上时流逝的,还是在国家灭亡时消失的。
长久的睡眠似乎令他的记忆与情感都出现断裂,导致他就算目睹往昔的景致,也彷佛隔了一层薄纱,无法唤起真实感。对拉纳克而言,只有魔女如今传递至他身体的体温才是真实的。他调整呼吸,慎重地继续编织咏唱。
「沉默荡漾于叹息之海,吾选择无数伸出的手。既非早晨也非黑夜,那双眼睛将无处不在。」
拉纳克借用来自缇娜夏的无尽魔力产生构成,将其如丝线般搓揉在一起,然后将接连成形的小构成与其他构成相系,逐渐扩大规模。
与此同时,他透过法则干涉五座早已掌握座标的魔法湖,并将它们联系在一起。扩大的构成从魔法湖中汲取到更多的魔力,促使湖泊之间同步。前所未见的庞大魔法以整座大陆为范围开始展开,随著大规模的魔力运转,废墟缓缓刮起旋风。
拉纳克的咏唱响彻整片区域。
「吾命令最初诞生之湖。吾为定义者,将汝的出现以『怜悯』命名,定位于黎明。」
──一切结束后,接下来要做什么?
这个念头忽然闪过拉纳克的脑海。
他至今一直思考著要「透过魔法平定大陆」,并没有特别思考过在这之后的事。拉纳克望向坐在旁边的缇娜夏。
为了她,在这块土地盖栋宅邸,打造一处能让她安心生活的场所或许不错。她从前就爱著自己出生的祖国,想必这点至今也没有改变。所以希望她今后能在这里过上平稳的生活,从义务及孤独中解脱,获得真正的自由。
「吾命令第二座诞生之湖。吾为定义者,将汝的出现以『嫉妒』命名,定位于早晨。」
如此巨大的构成在这座大陆上可谓史无前例,必须仔细地注意术式。尽管辛苦,却是值得的。因为一旦术式完成,争斗就会从大陆上彻底消失,无论任何人都能拥有正确的生存权。一想到这里,他就觉得熬过漫长的沉眠稍微有了意义。
「吾命令第三座诞生之湖。吾为定义者,将汝的出现以『否定』命名,定位于正午。」
他对于像现在这样经历艰辛后坐上王座没有不满。
若说有什么遗憾的话,那就是他不太能回想起来自己曾经是个怎样的人。他爱著什么、恨著什么,为什么会对她做出那种行为,全都无法理解。尽管是同一个人,他却像是陷入梦境般,无法定义自己。
「吾命令第四座诞生之湖。吾为定义者,将汝的出现以『憧憬』命名,定位于黄昏。」
每当他回想过去时,脑海中总是浮现美丽少女的身影。在他的记忆中,少女一脸腼腆,显得有些害羞。他认为自己必须守护她,而她肯定就是因此而存在的。
「吾命令最后诞生之湖。吾为定义者,将汝的出现以『憎恶』命名,定位于深夜。」
──为什么会活了四百年之久?为什么没有死去?
他不明白四百年前的自己是抱著什么想法才靠著魔法陷入沉睡,但现在的他认为:会不会是因为想再见她一面呢?
拉纳克的心中涌起温和的感慨之情,低头看向自己的新娘。
不知何时起,她正目不转睛地仰望著自己。
那双暗色的瞳眸浮现出凌厉的光彩。
拉纳克见状,不禁为之胆怯。
他有某种预感。
咏唱中断。
缇娜夏扬起嘴角。
那张脸就像是陌生的女性。
见新娘突然起身,库斯克尔的魔法师们一阵骚动。
拉纳克放在她肩上的手被拍开后,步履蹒跚地后退了几步。
「艾缇,你做什么……」
缇娜夏没有回答,依旧挂著美丽的微笑看著拉纳克──正确来说,是看著他组织的构成。接著,魔女优雅地伸出手。
「来吧。」
巨大的构成回应这句话,被缇娜夏吸了过去。
新的干涉使席卷废墟的风骤然停止。
拉纳克愣了一下,试图留住构成,以惊愕的目光看向魔女。
「你在做什么!怎么会──」
魔女忽然吐了口气,环视周围。
瞳眸中蕴含著过于沉重的乡愁,眺望这片灭亡国家的残骸。
「太久了……」
遥远且美丽的声音响起。
缇娜夏以足以诱惑任何人的微笑,向拉纳克说道:
「我一直在找你……我真的很想见你。总算见面的时候,我高兴得都快哭了。」
爱惜著男人的目光类似由衷的恋慕之心,却又有哪里不同。
魔女纤细的手指继续动摇著男子支配的构成,试图将它彻底吸引过去。犹如花瓣的嘴唇低喃著充满热情的声音。
「我真的很需要你……因为知道我真正想要的……魔法湖的定义名的人,就只有身为召唤者的你。」
魔女微微一笑,性格丕变。
原本惹人怜爱的少女笑靥,化为妖艳而残酷的强者冷笑。
她以深渊般的瞳眸凝视著拉纳克。
「这样一来,四百年前遭你杀害、灵魂融于魔法湖而受到束缚的人民,总算能获得解脱了。」
来自久远的宣告,诉说著魔女即使历经悠久时光,也无法抹灭的想法。
拉纳克终于恍然大悟。
魔女摊开白皙的双手。
「过来吧。」
构成被吸到女子的手中。拉纳克拚命地试图留住,构成却如凋零般从他手中滑落──终于被转移到魔女的支配之下。
她嫣然一笑,灌注魔力,改变构成的组成。
不是用来支配魔法湖……而是将之解体并升华。
「艾缇,你……」
拉纳克什么都无法思考,甚至搞不清楚自己仅存的记忆。
她应该是自己必须保护的人才对。
曾经的她是柔弱且孤独的少女,如今则是遭到所有人忌讳的魔女。假如自己不保护她,少女便无法生存下去。非得是这样不可。
所以她的力量足以赢过自己──是绝不能发生的事。
拉纳克从漫长的沉眠中清醒,愤怒与憎恨逐渐涂抹掉梦中的他。
随之涌上心头的,是他四百年前的那份情感。
他当时为何会切开少女腹部、难以抹消的激情终于复苏。
「艾缇……你又要背叛我吗?」
「说什么背叛。我之所以不愿死去,就是为了今天。」
魔女高声宣告:
「来,开始赎罪吧。」
连结过去与现在的宣言响彻四周。
看到就算经过四百年也依旧阻挠自己的女人,拉纳克怒火中烧地大吼:
「你这家伙……休想得逞!」
他开始组织攻击魔法,缇娜夏却将单手举到前面,挡下了他发出的攻击。失去构成的国王大声怒吼:
「杀了这个女人!……不,让她失去战斗能力!就算砍掉她的手脚也没关系!」
缇娜夏往后跳了一步,与神色大变的拉纳克拉开距离。魔女露出无畏的笑容。
「好久没看到了呢,那个表情就和当时的脸相同。你总算清醒了吗?」
「少胡说八道了,臭丫头!」
雷纳特与帕米菈迅速地站到缇娜夏两侧。缇娜夏瞥了他们一眼,弹响右手指头,空中随即浮现黑曜石,围在她的身旁。魔女的右手倏地指向楼梯下的观众,四十颗黑曜石立刻转移到所有观众身旁,围住他们后张开结界。
「啊啊……果然!」
帕米菈抱头苦恼,雷纳特则是叹了口气。原本那些魔法具中灌注了许多构成,是缇娜夏用来保护自己的结界。为了升华五座魔法湖,就算是她也必须集中注意力,进行长时间的咏唱。因此在那段期间,需要结界用来完全抵挡朝她袭来的无数妨碍。
然而现在有其他人在场,缇娜夏自然无法对他们置之不理,两人对此早已心知肚明。魔女小声地向两旁的部下低语:
「帕米菈、雷纳特,你们别管了,快逃吧。」
尽管如此,两人还是一边弹开从外侧袭来的魔法,一边立刻回答。
「我不要。」
「恕我拒绝。」
用来同步魔法湖的大魔法已经发动。要是就此放弃构成,势必会出现比铎洱达尔灭亡时更加猛烈的魔力风暴,席卷整座大陆。所以只能趁现在改写拉纳克的构成,藉此升华魔法湖。而能办到这件事的人,就只有缇娜夏而已。
帕米菈与雷纳特为了守护主君,迎击著国王底下的侧近们。拉纳克似乎不想消耗自身的魔力,只是一脸狰狞地退到手下后方。
雷纳特以无咏唱生成空气刃,击退还没结束咏唱的两名魔法师。帕米菈正要展开追击时,似乎察觉到什么,在他的侧面张开防御壁。紧接著,一道黑色的火焰猛烈地撞向防御壁。
「……唔!可恶……!」
那股魔法形成的压力比想像中更强,帕米菈只好拚尽全力强化防御。即使如此,无法完全挡住的热浪依旧袭向她。帕米菈被压制得踉跄了几步,看向施展攻击的对手。
只见狂魔法师巴尔达洛司站在眼前,脸上洋溢著喜不自胜的笑容。
「果然背叛了吗!有意思!」
巴尔达洛司的手上再次点燃黑色火焰,朝著正在升华构成的魔女发动攻击。雷纳特情急之下试图前去保护主君,无数的攻击魔法却往他的身上倾注而下,令他脱不开身。
「缇娜夏大人!」
帕米菈预感到一切都来不及了,不禁发出惨叫。
然而──膨胀的黑焰并没有击中魔女。
缇娜夏以有些困扰的眼神抬头仰望眼前的男人。
「你也该稍微依靠我了吧。」
站在那里的,是唯一能杀死她的男人。
奥斯卡看向石阶下方,亚尔斯正好砍倒库斯克尔的士兵并冲上石阶。杜安等其他魔法师则是移动到结界外,与敌方的魔法师们交战。那克早已改变体型,在空中与五位魔族缠斗。
至于他国的人中,尽管不少人还呆立于结界内,但是约有半数的人很快就掌握事态并迅速展开行动。有的人为了守护身为这起攻防战的关键人物──魔女,而在结界外浴血奋战,有的人则是登上石阶、冲向王座前方。
现场陷入混战之际,巴尔达洛司瞄准站在魔女身前的男子,释放出光之枪。然而,魔法打中奥斯卡的结界后,立刻四散消失。
「什么!?」
奥斯卡无视一脸惊愕的巴尔达洛司,看向缇娜夏。身穿新娘礼服的魔女一边将构成改写为用于升华的组成,一边回望男子。
──他来到自己身边了。
光是如此,就有股不可思议的安心感盈满她的心头。缇娜夏感觉喉咙深处彷佛涌上热意。
「你希望我怎么做?」
听到男子的提问,缇娜夏伏下眼眸思忖著。
完成咏唱必须花费约莫三十分钟的时间。照眼下的状态,不知能否撑到那个时候。就算坚持住,想必也会造成严重的后果。
但是,这里无疑是她的国家。
魔女再度仰望奥斯卡,暗色的瞳眸中浮现出他熟悉的光彩。
「只要给我十分钟的时间。」
「知道了。就照你的意思吧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