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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章(2 / 2)

  “这个不忙,大人知道舒监造受了伤,也受了惊吓,特意叮嘱让你安心调养好身子再说,毕竟嘛来日方长。”他笑了笑,又道:“这院子说大不大,说小也不小,我本来安排了几个下人,是阿沅娘子不喜欢赶走了,若是有需要,只管吩咐。”

  阑珊道:“感激不尽,我们人口有限,平日里也习惯了由阿沅操持上下,不必再添人手了。”

  “也罢,”张先生不以为忤,又道:“至于舒监造的差事,大人已经提前在工部打过招呼,只等监造身子养好之后就可以去工部报到。”

  阑珊意外:“大人果然想的周到,只是我本是地方无名小吏,突然入了工部,会不会给人非议,说首辅大人任人唯亲之类?”

  张先生哂笑道:“舒监造大可不必担忧,首辅大人并不在乎这些,何况内举不避亲,外举不避仇,大人只是唯贤是用而已。”

  他交代了这些,又回头看向王鹏:“至于王捕头,我想在顺天府给你寻一个本职的差事,不知意下如何?”

  两人说话时候王鹏在旁边只管听着,此刻不知所措忙看阑珊,阑珊点头,他才忙道:“好得很!还让我做公差就行!”

  “可是地方……”张先生迟疑。

  阑珊道:“这房子看着极大,王大哥又是陪我一路进京的,就留在这里,大家彼此有个照应很好。”

  王鹏大喜:“小舒,你真懂我!”

  张先生见他们商议妥当,才也笑说:“如此甚好,那么我先回去跟大人覆命了?”

  阑珊跟王鹏一块儿送走了张先生,将大门关上。

  那边言哥儿又忙跑过来,像是怕她会不见似的。

  阑珊俯身把他抱起,只不过这孩子毕竟正长身子,她又天生力气小,只抱了一会儿就摇摇欲坠东倒西歪,王鹏在旁看的捧腹大笑:“你赶紧放下他吧。”好歹过来把言哥儿接了过去。

  王鹏领了言哥儿到一边儿去,阿沅才得了闲:“你瘦了这么多,头又是怎么了?”

  之前阑珊特把夫子巾往下拉了拉,遮住半个额头以及伤处,方才乱动的时候露出纱布一角,便给阿沅看见了。

  阑珊不敢把遭遇严老大的事详细跟她说,只道:“路上遇到点小事伤着了,看着吓人,其实没大碍的。”

  阿沅早又掉了眼泪:“都怪我跟言哥儿拖累了你。”先前阿沅给张先生带着上京,她知道事情不妙,找了许多次机会要逃,只是张先生为人缜密警觉,竟是毫无办法。

  阑珊道:“胡说,就算不是你们,难道他们会放过我?自然还有一万种法子。”

  阿沅拭干了泪:“之前安排我们住在这里,还有几个下人,我看那些人,多半都是他们的眼线,便让我骂了一顿,都撵走了。”

  “干得好,”阑珊笑道,“我猜就是如此。”

  阿沅的脸上浮现一丝晕红,却又靠过来,哽咽着低声说:“这次吓死我了,生怕再见不到你了。”

  阑珊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:“别胡说,我就算爬也会爬过来跟你们汇合的。”

  阿沅才要笑,却又伏在阑珊肩头,失声痛哭了起来,连日来的委屈担忧都在泪水中一泻而出。

  此后两天,乃是阑珊所过的最安静无事的两天了。

  阿沅每天早上去菜场买些补品菜蔬等物,药疗跟食补双管齐下,立志要将阑珊的肉补回来,伤尽快养好。

  阑珊吃的毕竟有限,言哥儿又小,反而把王鹏得了意,跟着吃的风生水起,也跟着长了不少膘。

  幸而上京前林知县慷慨送了不少钱银,王鹏毫不藏私,连同自己的体己一块儿都拿出来给了阿沅,只说是他又吃又住的补贴了。

  虽然这数日无人来打扰,但阑珊时不时地会想起荣王殿下跟杨时毅,她觉着自己像是风箱里的老鼠,给夹在这两个人之间,何况还有个大大的隐患,还是三十六计尽快找机会开溜为上策。

  这几天,阿沅旁敲侧击的,从王鹏口中打听到泽川发生的事情,偷偷地又掉了很多泪,阑珊察觉,更加不敢告诉她赵世禛已经知道自己身份的事情。

  眼见阑珊的伤好的差不多,已经可以揭去纱布了,人也恢复了精神,这天,张先生终于来到,要带阑珊去工部报到。

  去工部的话阑珊倒是并不打怵,她心中唯一惴惴的,是永和楼上那惊鸿一瞥的身影。

  谁知道怕什么偏偏就遇到什么。

  杨时毅把她安置在工部营缮所,担任的是所丞一职,是正九品的官员,虽然在官员浩若繁星的京城里差不多算是最底层的了,可对阑珊来说还算不错,毕竟她原先是是无品级的监造,如今却是正经官员了,而且手下还有两名副使。

  何况有张先生作陪,首辅大人威名为靠山,但凡她所到之处工部上下看待她的眼神都格外不同,连高她好几级的主事、员外郎等都十分客气。

  按理说阑珊官职低微,能见工部主事认个脸熟已经是可以了,不料张先生道:“对了,还有个人你得见见。”

  阑珊正觉着不用跟那个人照面,暗暗庆幸,听了这话心又提起来:“是谁?”

  张先生道:“是营缮司郎中温大人,他是正五品的官儿,你的上司,最重要的是他也算是首辅大人的嫡系,你同首辅大人的关系不一般,来了这里,自然不能不见此人。”

  说话间,已经来到了一处院落外,阑珊正心里烦乱,就听到里头那熟悉的声音肃然道:“不要跟我打混!本来在腊月之前就应该大有进展,如今一再贻误工期,你却还有脸来跟我要钱!”

  张先生闻言止步,回头对阑珊笑道:“咱们来的不巧了,温大人正发脾气。”

  有个低低的声音试图辩解:“大人,这个真的是有缘故的,那些工人不肯动,我也没办法……”

  那人却不由分说:“闭嘴!是你负责的你就要处理妥当,再给我推三阻四找借口,你就不必在工部混了!出去!”

  不多会儿,果然见一个身着正七品绿衣官袍、身材微胖的青年走了出来,圆胖的脸上满是悒郁忧愁,见了张先生才忙站定:“张大人,哪阵风把您吹来了?”

  张先生笑道:“我正找江所正呢。”他指着阑珊道:“这是新来的舒所丞,以后就拜托江大人多加照拂了?”

  江为功扫量着阑珊,眼中透出惊疑的光芒:“早听说张大人要送一位才俊过来我们营缮所,就是这位?果然……果然生得仪表非凡。”看在张先生面上他勉强吹捧了这句,又拍着手中的卷宗,回头看了眼院门处悻悻道:“我自然是有心照拂的,只怕我也泥菩萨过江自身先难保了。”

  正在这时侯,门口温益卿的声音传出来,阴沉地:“你说什么?”

  江为功闻声吓得飞窜,微胖的身形居然非常灵活,一会儿就消失在众人眼前。

  江所正拼命逃窜的时候,从院门口有一道身影走了出来。

  同样的官袍在他身上,却穿出芝兰玉树似的感觉。

  终究还是碰了面。

  这次没有筷子再给她摔了。

  阑珊身不由己跟温益卿四目相对。

  永和楼里,姚升询问掌柜温益卿为何前去等话,阑珊在旁听的分明。

  真是……万箭穿心啊。

  温益卿之前去彭家的时候常给她带那些好吃的,原来这习惯他如今还有,只不过那殷勤的对象换了个人而已。

  这么想来,之前他对自己的那些好,不是因为她是特殊的一个,而只是凑巧罢了。

  她知道自己该认清这个事实,也坦然的接受,但是这感觉太难过了,就像是、又经历了另一次新鲜的背叛。

  她受不了这种感觉,甚至觉着双眼都在焦灼的发疼,只能缓缓地低了头。

  温益卿蹙了蹙眉,对张先生道:“这就是晏老先生的关门弟子?”

  “是,特领了来跟温大人过一过眼。”张先生转头对阑珊道:“以后在工部就多靠温大人照拂了。”

  温益卿淡声道:“他能不能在工部立足,不是看谁的照拂,是看他是真有才干还是草包一个。”

  张先生挑眉。

  “不过既然是首辅大人的意思,那就留着吧。”温益卿眼中掠过一丝不耐烦,看也不肯多看阑珊一眼便要转身。

  “温大人。”背后一声唤。

  温益卿回头,却见是仍旧躬身垂首的舒阑珊:“怎么?”

  阑珊笑了两声,道:“小人虽然远在京城之外,却也听说过有关温大人的大名,今日一见,果然名不虚传。”

  温益卿脸上的鄙薄已经漫溢:“莫非你以为阿谀奉承几句,我就……”

  “并非阿谀奉承,只是表达小人心中的敬仰而已。”不等他说完,阑珊已经打断了他的话头,她揣手笑道:“听说温大人的师门是之前工部二成的计大师,但您本人却给首辅大人看重,首辅大人恰是晏老先生的弟子,温大人以一人之身,兼具两家之长之青睐厚爱,左右逢源的,真是令人羡慕非常,啊对了,温大人还是本朝驸马,金枝玉叶,想来这满京城内的人都比不过温大人这般好运,真是让人望尘莫及……怪不得人家都说,为人当做温大人!”

  温益卿愠怒:“你说什么?!”

  张先生吃惊地看着阑珊,他的印象里这个人一直是与人为善,说话带笑,可是现在……又是怎样?

  温益卿身为计成春的弟子却给晏成书的弟子重用,新婚夜死了原配又飞快地尚了公主,这些事虽是事实,但是连在一起说却并不好听。

  虽然京城里私底下也有人说温益卿攀龙附凤,可是敢当着他面儿说的却没有一个。

  但今日这惯例显然已经给打破了。

  以张先生对阑珊的了解,她绝对不是那种傻到会犯这种错的人,那就只有一个解释:她是故意的。

  “你话中夹枪带棒嘲讽于我,”温益卿显然也受不了这种气,他回身走了过来,“谁教你这样放肆!”

  这是阑珊第一次见到动怒的温益卿。

  有意思,他居然还会因为这些话动怒吗?不过这样也好,这双原本熟悉的眼睛里满是怒意,看起来终于显得陌生了。

  阑珊眼角微红,眼神却是前所未见的带一点狠厉,偏道:“是吗?张大人,你觉着我在嘲讽温大人吗?”

  张先生也算是个见惯风云的人,此刻却有些目瞪口呆,突然见阑珊把球踢给自己,急忙打圆场道:“这个,温大人不必介意!舒所丞是第一次进京,未免有些紧张词不达意也是有的。”

  阑珊却又盯着温益卿笑道:“是啊,是小人性子耿直不会逢迎阿谀,所以才让温大人怒了,以后小人在工部,定然会多向温大人细心请教学习,兴许也会学会些不一样的本事,有朝一日也能青云直上呢?”

  这已经是赤//裸/裸的挑衅了。

  “混账……你过来!”温益卿忍无可忍,抬手擒向阑珊。

  “使不得!”张大人及时出手阻拦。

  “救命啊!温郎中打人了!”阑珊躲在张大人身旁,唯恐天下不乱。

  就在这不可描述的时候,忽然有“啪啪”的清脆掌声响起。

  有人轻笑道:“有趣,工部几时变得这样热闹了?”

  阑珊听见这个声音,条件反射地退到一边,恭恭敬敬的垂手低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