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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节(2 / 2)


  江月年轻轻握住老人满是皱纹的手,加重语气:“我是谢清和的朋友啊。”

  这句话恍如一把钥匙,在江月年话语落地的瞬间,身边空气陡然凝固。

  她又有了与之前一模一样的感受。

  头脑发晕、视线模糊,眼前的所有景物都仿佛越来越远,再一眨眼,果然来到了另一处记忆。

  这次的场景她并不陌生,是在谢清和与奶奶居住的小屋附近。

  这会儿应该是夏天,天气闷热得像是蒸笼,在道路两旁丛生的杂草里,隐约掠过几只萤火虫的影子。

  与往常冷冷清清的氛围不同,这次居然在屋外聚集了不少人,纷乱嘈杂的窃窃私语吵得她头昏脑胀,在抬头时见到一道飞奔而来的身影。

  ——谢清和背着书包跑得气喘吁吁,人们见到她时终于停了嘴,不约而同地后退让出一条通道。也正是在这时,江月年见到了人潮之后的景象。

  奶奶微阖着眼躺在小道角落,脑袋似乎被重物狠狠砸过,在地上渗出大片黑红鲜血;一颗硕大的石块被丢在不远处,江月年看见石头上醒目的血迹。

  在石头下面还压着张纸条,有只萤火虫停靠在上头。她浑身僵硬地上前,看见萤光之下龙飞凤舞的八个大字:【还人性命,怪物去死。】

  这是一场针对谢清和的报复。

  身体仿佛落入寒潭,江月年说不出话,冷得无法动弹。

  一时间没有谁再出声。

  站在奶奶身边的中年男人面露难色,压低了声音告诉浑身颤抖的女孩:“不知道是谁做的,专门趁老人出门回来的时候……救护车还没来,清和,你奶奶可能,挺不了多久了。”

  “奶奶!”

  谢清和哽咽得说不清话,眼泪落在老人单薄的衬衣,晕出大片水渍:“奶奶,您撑住,救护车马上就来了,马上……一定会来的。”

  奶奶双唇翕动,却没发出声音。

  她的动作轻而缓,指尖颤抖着放进口袋,从中掏出一个小小的、绣着阳光与云的长方形护身符。

  “在清武山,给你求的。”

  声音破碎成一个个凌乱的字符,裹挟着粗重喘息:“没事的,清和,没事。”

  清武山距离安平村很远。

  奶奶专程为她去那座山上求来了护身符,却在满心欢喜等待小孙女回家的时候,在距离家门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——

  遭到了致命的袭击。

  在颤抖的视线里,江月年看见奶奶抬起手,把护身符塞进谢清和右手手心,轻轻擦去她脸上汹涌的泪珠。

  然后她说:“我走了,你该怎么办呢?”

  江月年的眼泪倏地落下来。

  从收养到现在,老人陪伴谢清和走过了足足十六年。

  她们都没有家人,理所当然成为了彼此的唯一。她教会那孩子何为善良与坚韧,为她一遍遍擦去被欺凌后留下的伤痕,不厌其烦地告诉谢清和,你不是怪物,是我最爱的小孙女。

  她在短暂的一生里曾告诉过谢清和那么多那么多话,可在生命的尽头,却只能用最后的力气对她说,我走了,你该怎么办呢。

  没有人能回答。

  江月年站在人群之中,眼睁睁看着瘦弱的少女失声痛哭。谢清和的背影被暮色吞噬大半,单薄且孤独,仿佛一碰就会折断。

  原来这才是她的人生。

  在江月年不存在的、真真正正发生过的那段历史里,谢清和孑然一身地承受着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恶意,校园欺凌、孤独无依、自我厌恶,然后看着最爱的奶奶在自己面前闭上眼睛。

  这一切难以想象的苦难,她都是在用自己瘦弱的脊背咬牙在扛。

  没有人会在女孩被同学们嘲笑时将她护在身后;也没有人会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,其实她有多么漂亮。

  谢清和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。

  就像现在这样。

  萤火虫静悄悄落在纸页上,在短暂的栖息后展翅离开,不带丝毫眷恋。

  浅绿的萤光静静融进夜色,如同晕染在宣纸上的墨团,慢慢淡去、慢慢消失,最终被黑暗吞噬,没有留下存在过的痕迹。

  那缕最后的光芒消失了。

  奶奶走了。

  *

  江月年本以为场景会再度变换,但出乎意料的是,眼前一切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。几个青年人将奶奶抬进小屋,谢清和拾起那张纸条细细端详,似乎没出现任何异样。

  眼泪不停地落,她笨拙地抬手将其抹去,恍惚间听见人群里响起一阵嗡声,不知道又在讨论什么。等抬起眼睛一探究竟,江月年不由得微微愣住。

  从小道另一边风风火火走来几个陌生人,打头那个穿了身暗色道袍,身后跟着的村民明显带了讨好的意思,唯唯诺诺赔着笑。

  他们都不知道奶奶出了事,见到人群时疑惑地挑起眉头,扯着嗓子喊:“大家都聚在这儿干嘛呢?我们今天好不容易找来了市里的廖大师,就让他来好好看看,谁才是村子里害人的妖孽!”

  话虽这么说,他却毫不犹豫地把那位所谓“大师”带来谢清和家门口,其中用意再明显不过。

  有人迟疑着开口:“要不今天还是算了,她奶奶……”

  这句话没说完,就听见廖大师瞪大眼睛、猛地吸了口气:“嘶,这位小姑娘——”

  谢清和冷冷抬眸,溢满泪水的瞳孔晦暗不明。